当小陶在宜昌的三江桥下对着她的那个故人唱着陈奕迅的《好久不见》的时候,国庆在南国广州开着他的那辆广本从人民路拐进净慧路上、想到同一个人的时候,听的却是陈奕迅的另一首粤语的《夕阳无限好》:“夕阳无限好,天色已黄昏。本想去凭爱,去换最灿烂一生,想不到长吻,带来更永恒伤感。夕阳无限好,却是近黄昏,高峰的快感,刹那失憾,风花雪月不肯等人,要献便献吻。”
国庆是个地地道道的宜昌人,下过乡、当过兵、读过大学,毕业后进了当时宜昌最有发展前途的电子管厂成了一名技术人员,可是电子行业的发展瞬息万变,电子管的问世推动了无线电子产业的发展,广泛应用于通讯领域和家庭娱乐领域,使得新闻、文艺节目和音乐等信号放大播送到千家万户,可谓是一场科技革命。可是晶体管的发明、集成电路的迅速崛起,使得电子管如同昨日黄花似的江河日下,这也是历史的规律。
在宜昌那家电子管厂倒闭以后,国庆就到了南方发展,好就好在他原本学的就是通讯,在广州很容易找到用武之地,进过国营大厂,给香港老板打过工,慢慢的也有了自己的公司。不过好就好在他在宜昌电子管厂属于下岗待业,还可以按月拿到一笔少的可伶的生活费。一晃就是六十岁了,办了退休手续,虽然在广州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也有了自己新的家庭,还有了后妻给他生的一个只会说粤语、不会说宜昌话的女儿,他仍然是宜昌退休职工中的普通一员。
国庆的那辆广本从光孝寺门前经过的时候,游客已经散去,大门已经关闭,他知道那些到寺里做晚课的善男信女可以从侧门而入,隔着高高的围墙和浓浓的夜色,大雄宝殿的灯光依然勾勒出长长的飞檐轮廓,看得见大门外挂着的广东佛学院和广东省佛教协会的两块牌子,多年前,那个到广州公干、邀他一起同游光孝寺的念时就因此嘲笑了半天。国庆的那个青年时期的好友说,那两块牌子有些刺眼,使人不知此处到底是佛教圣地、游览景点还是宗教机构的办公场所,就像是光孝寺门前的乞丐和算命先生那样显得多余,为光孝寺丢分失色不少。
那个念时是他在宜昌电子管厂工作时结交的朋友,但不是酒肉朋友,而是有些共同语言、还有些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的真心交往,那一次到广州来,念时硬是被国庆留着玩了几天,有过彻夜长谈,也有过酒后狂言;有过闹市街头的徜徉,也有过不少夜店的体验。把武汉视为自己第二故乡的念时却声称武汉的宝通禅寺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山门,加上一副简简单单的对联而已,这才是佛陀的本意,而挂上协会的招牌,似乎也沾染上现在社会的那些俗不可耐的癖习。
“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国庆就笑得不得,尖锐地指出:“知不知道重建的光孝寺的首任方丈本焕大师本来就是我们湖北人,本来就是在你所说的宝通寺受戒的?”
念时是个极诚实的人,不会不懂装懂,在厚着脸皮承认自己的不足的同时,也会据理狡辩:“可是那个禅宗六祖慧能不就是在我们湖北黄梅继承了禅宗五祖的衣钵,跑回到光孝寺发扬光大的吗?”
国庆一笑了之,他知道他的这位好友读过不少佛道两教的典籍。
相传那位后来成为一代宗师的惠能初到光孝寺,正赶上寺院信持邱宗法师在讲解《涅经》。当时一阵清风吹来,佛阁顶上的旗幡随风飘动,印宗法师便向众僧发问:“这是什么在动?”一僧曰:“此乃幡”。另一僧谓:“此乃风动”。惠能趋前插话:“此乃心动”。此话一出,印宗法师随即走下坛来,纳头便拜惠能为师。从此禅宗六祖就开始开坛传法,后人就把光孝寺的睡佛阁改称为风幡堂,至今堂前依然常年挂着一条巨幡,迎风飘扬。
后来,国庆成了光孝寺的一名俗家弟子,却依然做自己的生意;念时还是当年那个不离滚滚红尘的家伙,却有些洁身自好,但两人依然还是好朋友。他们都相信本焕大师说过的那句话:“各人有各人的因缘,各人有各人的福德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