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上的故乡散文

时间:2021-08-31

  院坝有块土地,每年清明,父亲都要栽一茬土豆。时间久了,土壤板结,兜不住养分。父亲在山坡择草木沉淀的泥土,用独轮车推回家。将地表梳理的犹如一面镜子,用镢头深刨出来,把草木土撒进地核,父亲找两根麻绳,绳子的一端系在犁铧躬腰的木头处,一端勒在枣木扁担上。我和弟码着垄沟在前边拖犁,父亲在后面扶犁。在辽南大地上,常常有一副画卷。父亲像头牛,脚步沉稳的走着,犁铧前面一高一矮的孩童像两只鸟儿,幻想着远飞的天空。

  风,掀起父亲的衣衫,裸露着他古铜色的脊背。打罢垄,父亲眯起一只眼睛目测垄的笔直或者弯曲。在他的人生记事本里,土地就是命根子,不容许一丝一毫的敷衍。每一块土地,都在父亲心里住着,成了父亲的鸟语花香。

  土豆搬出窖藏,摆在窗台朝阳的地方,当地人叫“捂芽”。芽苞抽离出来,勤着翻转,让其他芽眼吐绿。母亲小心翼翼地拿起放下,新生的芽儿嫩黄,脆弱,需紫外线几次照射,待壮实了才能切割。

  家里有一柄刻刀,四四方方的,刀片两侧固定了把手,拇指和小指伸进去着力一捏,顺着芽儿轻轻一旋,既不伤芽,也留下土豆模子炖炒着吃。

  土豆株距是一尺左右,密集了有碍土豆根系繁衍。我弯腰将土豆芽一个一个按在地垄间,母亲提醒我:仔细点别碰掉芽,没了芽就是空秧子。

  人间四月天,桃花开的摇曳生姿。一群鸡鸭拱到土豆地偷嘴,父亲抱来苞米秸秆,为土豆地圈起一个栅栏。

  父亲不荒芜一点土地,土豆株距间种了生菜,水萝卜,几十棵菇娘,依据时差,扬了一把玉米粒。洒了一些紫皮芸豆。

  晨光熹微,父母就起来了。父亲扎进土豆园,蹲下身除草,松土,给吐须的芸豆蔓引上架,捉土豆枝叶爬着的青虫,蒹一捧白菜苗,拔一桶老井的水洗净,桌上,一盘青菜蘸豆酱,绿似翡翠,酱红如霞,加之粥的蛋黄,几枚褐色的烀土豆,秀色可餐。

  土豆容易侍弄,村子每家每户都有一块土豆地,收获的土豆可以当干粮,也能烹饪各种菜肴。所以,大伙感恩土豆,喂养了那个年代,救活了村庄。

  这节气,石头也发出爱情的语言。父亲饭口上筷头戳着我们的脑壳,不要进菜园,踩坏了土豆花,土豆就瞎了。父母下田劳作后,伙伴们便钻到园子,踩着垄沟追蝴蝶,摘土豆花编织花冠,做娶媳妇的游戏。谁划拳赢了,就当新娘。由男孩子选,新郎给媳妇戴花冠。

  土豆花被掐,影响土豆生长,父亲赏了我一顿巴掌,勒令我割猪草一周。父亲守在土豆地,唏嘘着嘴,难受的像被刀剜了心。

  在父母的种地理念中,拒绝镢头抠土豆,唯恐伤了土豆种子。一家人用双手扒,随着隆起的土豆包,散去周遭的泥土,土豆家族挤挤挨挨泊在地里,新出土的土豆,在太阳底晾晒一会儿,捡到闲置的屋子地面存储。从起土豆那日起,土豆独占江山,土豆丝,土豆丸子,清一色的土豆宴,即使生活水平提升到一个档次,家中依旧是土豆风景这边独好。

  父亲近年始终栽“荷兰七”,母亲则将对土豆的爱延伸到每一个季节的菜系里,就连包水饺也搁土豆泥,说是提味。父亲坚决保留他那块土豆地,勤着每两年换一茬土,增加地质墒情。

  而今,迁居城市,村庄变成故乡。不知是味蕾作祟,还是对都市的陌生,我怎么也吃不出父亲栽的土豆味道。

  返归村庄,将父母盛在包里的土豆背上,在鳞次栉比的城市,沿着一枚土豆的脉络就能找到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