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花飘香经典散文

时间:2021-08-31

  听《红高梁》主题歌那悠扬的曲调,那句“身边的那片高梁,手边枣花儿香……”,生在枣乡的我,心中便荡漾起阵阵枣花香,生出枣花一样香甜的思绪。

  枣花开时,我要归去。不只为心心念念的花香,是想陪着母亲,去看看老宅,看看守着寂静的老屋永远沉默的父亲和祖父母。

  我在那里渡过自己最美好的时光,一段最质朴、纯粹、简单、清贫的日子;一段最快乐、自由、敞亮、勤劳的岁月;许多最温暖、感动、幸福,或最伤痛的时刻;都在那里。我如燕子一样,来来去去,伴着泥土的芳香,青草馥郁,炊烟袅袅,最浓郁的还是枣花儿香,枣儿红艳后脆生生的甜。

  开春,楼门前栽了几棵枣树,让我感受到离家乡近了许多。随时能察觉枣树长出了嫩芽,枣树要开花了,还有枣子由绿变红。枣乡于我,情有独钟。小时候,两棵大枣树穿过屋沿,从随便一棵树就可以扒到房顶。有时与父母聊天就坐在树杈上,甚至端着饭碗也不老实,也要爬上树杈。从枣子开始红眼圈儿就可以吃了,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爬树上房,在枝条高处摘晒在太阳里红的多一点的枣吃。那个早已消失了的老宅子和尚且活着的那两棵老枣树都刻在了记忆里。偶尔回家,不是错过枣树长新芽,就是错过那小小的翠绿的细碎香甜的花开,总是到枣红时挤也要挤出时间回去,吃枣,打枣。如今,枣子早已不稀罕了,城市早早就有得卖。而家乡的枣太多了,又因变种或虫害,卖不出去。曾经无比珍贵的稀罕物,变得多余且不再值钱。有些树坎了,有些树冬天还挂着枣,有些干脆连根拔了,这是贫穷的农民曾除了粮食外赖以滋润生活最好的经济来源,却也无人在意了。

  去年枣红时,为打枣的事,大妹特意要我和小妹一定去把老家的枣拾掇了。

  她带着妈去山西,妈不愿去,就是惦念着老家的枣。

  是的,不管在别人眼里那些枣多么的不值钱,弟弟觉得打枣费那个劲得不偿失。然而对于母亲,那是救了她的命,刻在记忆里最香甜的果实。枣于我们,仅次于母亲对它的深情,或许正是有它,我们个个上学读书,涌进了城市,有了今天的幸福生活。

  深秋的阳光金灿灿的,有些刺目。因了如此好的阳光,浓云没了,留下清澈的天空。天空游荡着一些云朵,轻盈盈地飘,如别在老屋鬓角的花。那红彤彤的枣若涂红的唇,在房前屋后绚烂,鲜明而亮丽地属于老宅一些丰腴和灵动。天空,如一面镜子,映照秋的大地。只那一层金黄便招惹了秋欲,纷纷的吐露秋的诗情,即便忧伤的,也深沉厚重,富庶迷人。

  除了秋日的金黄,我更喜欢枝梢上丰盈盈的红。

  枣子熟了,该打了。

  房前屋后的枣树上坠满了一串串红彤彤的枣,几棍子下去,枣连同叶子纷纷落下。看这成熟后的喜庆和几许悲凉,瞬将摇落技头。若再待几日,它们从青翠变得干扁皱巴经不起一阵风的摧折就滚落在地上,被那些饿极了的鼠们,或麻雀将它们啃噬的狼狈不堪,如此的枣,将被抛弃,因为,被鼠糟蹋后将一文不值。

  摇落枣子的场景,是最喜人的,哗啦啦的纷纷坠落,枣子连同叶片飞舞着跳跃着,慌不择路地砸在地上,往往是踫伤了自己。

  越来越撼不动那一棵并不大的树,用尽气力也难得一见那哗哗如雨下的景观。

  喜欢枣,却也怕打枣了。正如吉光哥说的:你们不行,没那个力气。

  是的,久不干农活,体力不及。再也没有了儿时爬在树枝上如麻雀样灵活、轻盈,没有了那份勇敢和强健,没有了坚持坚持就拾掇了的信心。

  “什么时候我们觉得父母原来那么不容易,我们才算真正成熟了。”这是谷声熊写在《与世界美丽地和解》一文中的内容。是的,当我们吃着现成的枣子时,想象不出摘枣或打枣拾枣的人的苦。那年,枣子刚刚开始成熟,我拿着小妹的高考录取通知书回到家中,却不见父母,寻到房后。父母正在踩着凳子,胳膊上挎着篮子,一手拉下枝条,一手摘枣。将那些半红的枣摘下,就准备去我的城市,打听小妹高考的事,好让我尝个鲜。

  就为打探个消息,就为让我尝个鲜,在大太阳底下,父母汗流夹背,站在凳子上一颗一颗的摘枣。那个场景印在我的记忆里,这就是父亲母亲。可想父母焦急的心情绝不亚于小妹。一年又一年,我们都总是有枣吃,不管去不去打枣,父母都会将挑出的好枣给我送来。父亲去世后,母亲每年到枣子熟时,就有些不安起来,惦记着那些成熟了却无人照料的枣,怕它们被风吹落在地上,坏掉,开始念叨,虽然近几年枣子不值钱,可在母亲的心里,那是成熟的果实,就算一文不值,也是要颗粒归仓的。而我们却越来越不屑于去收获那些难弄的枣,实在是太辛苦。想起小时候,在打过的枣园里刷枣,放学后急匆匆地跑去刚刚打过枣的园子,搜寻那些被遗落的枣子,有时爬上高高的树,只为高处打枣人够不着的一两颗枣。寻找到夜幕降临方才回家,如数家珍地将那些枣在屋顶晾晒,还要用一根根木棍划分开来,谁捡来的,卖了归谁。捡拾一个秋天,卖上二三元钱,至少够我一学期的学费。

  曾想着有越多的枣树越好,不会因为劳作起来辛苦而嫌多。现在,完全不同了,就那么仅有的几棵枣树,我们也发愁、害怕,吃不了那个苦,还有点觉得劳命伤财。

  我母亲那一代人,正是那些枣子在饥荒年助她兄弟姐妹度过难关,活了下来。后来,也因家中那几棵枣树每年多多少少能卖几个钱,给家人添件冬衣或买些油盐酱醋。在极其贫穷的岁月,虽然,我们生活在枣乡,家家户户都有枣,可我们却不可能天天能吃到枣。祖母将枣子储藏在一个大缸里,上面压上厚重的其他物品,要等到次年端午临近时,寻着卖个好价钱。一如鸡下了蛋从不舍得吃,一直攒着,偶尔,谁的生日,祖母会悄悄地煮一个,除了保证已是古稀之年的祖父还如壮小伙一样干农活每天必须的一个鸡蛋外,其余都卖了,买点生活日用品,针头线脑的东西。母亲的不舍,我们能够理解,必定我们经历了枣子所给予我们的厚重和滋养。枣子,不仅属于枣乡一份特有的甜美,甚至骄傲,也滋养了我们白里透红如玉的肌肤,是我们能够读书的资本。对于我们的孩子,只是体验过打枣拾枣,却并非真真切切地当成任务一样去做,所以,并不在乎轻而易举就能吃到的枣子。

  一天下午,吉光哥来了。在枣子将红未红时早早地摘了一袋,专程来送。这几年了,每年他都要给母亲送来。是表弟开车,他和村上的两位同事一起。谁知到了母亲楼下,打电话才知道我的母亲随大妹去了山西。又打在近旁的小妹的电话,也无人接听,因为,小妹去天津送上大学的儿子了。他将枣送到了我家。我说咋这多?吉光哥淡然地说,不多,不就是些不值钱的枣吗。真的,我很感动,我非常清楚摘那一袋枣有多费事。他觉得不值一提,以为家乡处处是枣,没有亲自摘枣打枣拾枣的人,是不懂那份艰辛的。于我,真的懂得,远道送来不只是一片心,更多不易。因为,将红未红还没有完全成熟时,是不能够打的,是人工摘的,非常费力。枣枝上有刺,不小心会刺到手,且低处未红,高处枝上够不着,很难摘。

  要想尝个鲜,就要趁着刚刚红。

  那年叫两位同学一起去老家打枣,这不干不知道,一干才知有多艰辛。后来,同学说:以后买枣子再也不讨价了,确实不容易。

  大妹走前一再嘱咐我和小妹,一定要抽时间把老家的枣子打了,不然,妈会不放心,会牵念。妈是怕我们累着或影响工作。走前淡淡地说:工作重要,没时间就先别打了,结树上打干枣。在树上结到干了,更有份量,泡茶更好。其实,我知道母亲是不嫌给我们添负担,刻意安慰我们。她很清楚枣在树上结干扁了,也就快掉完了,要是再有一阵不大的风,那就彻底掉光了。

  说真的我很发愁,打不动了,平日里不干农活,到这年龄,坐下起不来,起来不想坐。虽说也没几棵枣树了,也就一天的功夫就干完了。我和妈的心情一样,必定从小从枣树开花,看它结枣,直至它一天天长大,一点点地变红,给了我们太多生活的甜美,舍不得让它像老宅一样荒废。

  与吉光哥说起,他说,这你们干不了,交给我了。当然,对于吉光哥他们,真不算啥,最多一天功夫。而于我们,首先,打不下来,捡拾起来也困难。

  他们喝茶,聊了一会儿天。

  表弟不多言语。其他两人也安静地喝茶。

  我将枣分装几袋,分别让儿子他们带去送给同学和朋友。

  儿子走时,我说:下周和我去临泽打枣。他说:我不去打枣。

  “噢,你只负责吃枣?”

  儿子已走到门外,我不知道我说这话他听到了没有。

  看送儿子到门口的老公折回来。我便问:我说的话他听见了吗?

  “听见了。”

  听见了,又如何?别说打了,他根本就不喜欢吃枣。

  枣树的根断了似的。一如母亲,我内心一直心心念念,想枣树刚生的点点鹅黄,枣花儿香,结上铃铛似的枣,熟了红艳艳的映红了天。

  天天看楼门前枣树上的叶片一天比一天大,耳边响着祖母的一句话:枣树不害羞,当年滴溜溜。但愿这些刚刚新栽的枣树如祖母的歌谣,有枣花香,有青铃似的枣,在秋天红彤彤的挂在枝头。

  总算身边也有了枣树,有了寄托乡思的地方,有了如家乡的枣花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