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依然赖在床上不肯起床,一缕清风从打开的窗缝吹进屋里,随风入室的,还有一声声悠婉的鹂音。
听到黄鹂的叫声,想起家乡的一首歌谣:“黄鹂歌扬,麦梢发黄,吃了桑葚,再嚼麦香……”,这样一想,仿佛看到了碧色的麦浪浮动,饱满的麦穗鼓胀胀地摇曳着、散着清香。心也随之陶醉了。迅速起床,收拾行装,携家带口奔回家乡。
在老家乡下,过了小满节气,小麦开始进入灌浆期,一茬灌浆水浇过,碧绿挺拔的麦桔开始出现疲态,长条形的叶子上因蒙上一层薄薄的白纱而变成深绿的颜色,而秸秆上顶着的麦穗,一天一个样地变得粗壮,十几天的功夫,饱满的麦粒胀鼓地呲着碎钻似的“牙”,随风摇曳,形成连绵起伏的绿浪,秸秆间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和着黄鹂高一声低一声的欢叫,把一群一伙的乡下孩子的魂儿都勾出了家门,哪怕是最乖巧的孩子,心里“长了草”似的没了“实闲儿”,脚不着地的往外跑。
村外的大桑树是孩子们的集结地,树上成串的桑椹,像彩色星星似的在绿云中闪烁,年纪小的和女孩子站在树下,仰头望“星”生叹,盼着有黄鹂或喜鹊落在枝头啄食熟透的桑葚,弹落在地的是黑亮的熟透的桑葚,大家一哄而上去捡食,而大一点的男孩多是“人来疯”,一定要逞能似的爬到树上与鸟雀争食,结果是树上“人鸟儿大战”,树下的伙伴则“坐享渔翁之利”。桑椹吃得连手带口都失了本色。
摘桑葚,要爬高跃低的,总觉得难度细数太大,于是把目光转向麦田。看到哪片麦田的麦梢发黄,奔将过去,挑颗粒饱满的麦穗拔下来,放在手心里揉搓。揉搓的力度是非常有讲究的,因为这时的麦粒刚刚满浆,质地较软,用力太大,麦粒被撵扁;用力太小,麦粒不能从麦壳里脱出。乡下的孩子个个都是技艺高超,几个麦穗在手里三撵两搓,一颗颗鲜亮的麦粒被撵出,轻轻吹掉麦壳,手一抬,麦粒被送入嘴里,然后用舌头卷一卷,把麦粒聚拢成堆儿,开始大口地嚼,麦粒清甜的味道和着唾液向下滋润肠胃,而麦粒的馨香则在唇齿间荡漾。等麦粒嚼得完全没有了味道,吐到手心里进行揉捏,用力抻拉,韧性十足面筋,即自制的口香糖便新鲜出品,把小伙伴们手里的面筋凑在一起,揉成大团,黏在一根长竹竿顶端,成群结队地跑到河边的柳树巷子里去粘知了。邻居家的二哥是全村孩子的领袖,他的脑瓜里玩耍的花样总是层出不穷。他那些花样翻新的好点子,让全村的孩子仰视。
奶奶生活经验丰富,这个季节的麦粒到了她手里,变魔术似的做出各种美味。最直接且简单的方法就是烧:把麦芒发黄的新鲜麦穗埋到灶膛的余火里,守着灶膛听麦穗在微红的柴灰下噼啪地响,等响声停了,赶紧用铲子把灶灰铲出来,然后把麦穗从灰里给捡出来。可别小看这个活儿,可是需要经验和技术的,首先要准确把握好麦穗在灶灰里的火候,时间短了,麦粒夹生,没有香味,时间长了,麦粒会烧糊,香味倒是有,味道却发苦。只有火候烧得恰到好处,把烧得微糊的麦穗放到手心里一搓,一股带着新鲜麦香和夹杂着糊香味道的麦粒便很轻松的被捻出来,这种混合的香味,会惹得人口水横流,放到嘴里嚼一嚼,那种香甜软糯的味道堪称世上极品的美食。奶奶熬的新麦粥,香味可以让半个村子的乡亲垂涎,还有奶奶用新捻的麦仁蒸出的馒头,淡绿的颜色,像一个极品的翡翠。那个沁入心脾的香甜味道,几十年后想起来,依然会有馨香回味。
车一路穿村越寨,眼前一片开阔,在一条通往家的窄路两旁,绿浪掀波,几只黄鹂在不远处的老桑树上欢唱。站在绿色的麦浪中,耳畔又回荡起那首熟稔的歌谣:“黄鹂歌扬,麦梢发黄,吃了桑葚,再嚼麦香……”。
心在童年快乐的回忆中沉醉,清甜的麦香在空气中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