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定下了带学生去岳阳参观的计划以后,我就一直在盼望中激动,又在激动中盼望,也曾好几回仿佛梦里登上岳阳楼,凭栏眺望,沉醉在波翻浪卷的浩瀚洞庭里。
启程时正值清明时节,天气早就阴阴雨雨了好几天,坐在火车里,密雨敲打在窗上,心想老天不能“春和景明”,欣赏一下“霪雨霏霏”的景象也不错。下得火车,冒雨钻进导游准备的汽车,就向岳阳楼进发。路面坑坑洼洼,汽车摇摇晃晃,倒也没放在心上,毕竟,终于,魂牵梦绕的岳阳楼就在眼前了。
岳阳楼就在洞庭湖畔,地势并不高峻,总共三层,据说高15米,看上去可一点儿也算不上雄伟,可是它却居然跻身四大名楼之列。而且我以为,黄鹤楼带些寂寞,鹳雀楼略显单薄,滕王阁有点虚泛,岳阳楼的豪迈、放达、抱负与胸襟却是卓而不群的,显然大气得多,因此,它更是其中的“领袖”了。这么说来,真的要感谢滕子京、范仲淹这两个贬官了。
很不巧,适逢岳阳楼整修,层层的钢筋铁架包围着它。岳阳楼就象一个年迈的英雄,一脸的沧海桑田。是的,它已经立在这里一千多年了,洞庭湖的风雨憔悴了它的容颜,洞庭湖的浪涛惊扰着它的休憩,──岳阳楼累了。可是它还不能离去,因为如我一样,如我的学生一样,都是在《岳阳楼记》的熏陶激励中长大的,它也还要继续熏陶激励一拨又一拨一辈又一辈景仰它的人。
不能登楼,看不到雕刻的《岳阳楼记》,感受不到那种鸿鹄万里的大气,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怅然转身看那洞庭湖,重重的云雾紧锁湖面,隐隐的涛声如同轻轻的叹息。只有“气蒸云梦泽”的韵致,哪里还有“波撼岳阳城”的气势呢?
“岳阳楼老了,洞庭湖小了。”身边有人感叹。
岳阳楼真的老了吗?洞庭湖真的小了吗?
其实,岳阳楼并没有老。看看身边一张张希翼与踌躇的脸,就知道它的精髄早已溶化在这些澎湃的血液里了。洞庭湖也没有小,而是更加深沉与宽容了。这样一想,心底顿时释然。
下午天气放晴,我们一行就兴冲冲赶赴君山岛。一路上阳光明媚,春风徐徐,碧草连天,心情自是很好。首先来到湘妃墓。墓后修竹葱茏,竹上泪痕斑斑。看那墓碑,原是清朝两江总督彭玉麟所立。他曾写下“小姑居处本无郎”的著名诗句,且不说他跟随曾国藩镇压太平军的是是非非,就凭他依据一个瑰艳飘忽的神话,想象在洞庭晚风中飞动的裙裾,修建这样一座墓,立下这样一块碑,他也算是风雅到家了,也可见这个神话的魅力了。墓前是一幅“君妃二魄芳千古,山竹诸斑泪一人”的对联,贴切得紧,令人记忆深刻。只是字迹漫漶,不知是何人手笔。旁边一个小亭,也有一幅对联,是“何须观泪竹,是必梦湘妃”,情感跌宕连绵,不免心生同感。
告别湘妃,来到一口大钟下。据导游说,杨幺的义军踞守君山,岳飞受命前来征剿。钟声一响,就是警示岳飞来进攻了,所以取名飞来钟。岳飞是一代抗金名将,他的名字几乎就是当时民族精神的代名词。然而在这里,他扮演的角色有些尴尬,他的“精忠报国”显得狭窄了些,让人唏嘘不已。
封山石,柳毅井,三醉亭,杨幺寨……一个接一个,美观精致,没有统一的中心,没有刻意的主体。但是秦始皇的霸气,柳毅的执著,吕洞宾的无奈,杨幺的义无反顾,虽然南辕北辙却和睦相邻,好一个封建帝王、义军领袖、神话传说的大聚会。是什么让它们聚居在一起呢?是廖廓的历史,是宽容的君山,是洞庭湖的浩瀚,是岳阳楼的气度不凡。
回来已经好久了,但是那楼那湖那山,却已深入我的灵魂,不能忘怀了。我想,那里美的不仅是风景,更是它的精神内蕴,它会使狭隘的人变得宽容,阴暗的人变得阳光,消沉的人精神振奋,追名逐利的人变得淡远。也许这就是它的价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