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过兵的舅舅散文

时间:2021-08-31

  我有四个舅舅,两个当过兵。一直想写的,是我的二舅,他是一个残疾退伍军人。

  很小的时候,因为我是舅舅们的大外甥女,又伶牙俐齿乖巧可爱,所以在舅舅家很得宠。二舅是最爱和我玩,又爱给我买衣服的。这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是没有一个同伴能享受得到如此的待遇。

  二舅是在我稍有些记忆时残疾的,那残疾是因他当了兵带来的。残疾程度却是妈妈在他一直喜欢逗我玩“蹬天高”后告诉我的。想来妈妈也是很心疼二舅的,她偷偷告诉我:“你二舅有一条腿和一条胳膊是假肢,那么举着你,蹬着你玩,他是很疼的。”那年我四岁,二舅二十八岁。傻傻的我只知道他喜欢看我咯咯地笑,却不知他为了逗我玩是在忍受着剧痛。妈妈的话让我生平第一次知道并留意了什么是假肢,知道了用假肢的人也可以带着笑容一直和我玩。

  那时,二舅已成家,二舅妈是个长得特别美丽的女子,她有着温柔的眼睛和白皙的肌肤,长长的两条黑辫子搭在肩后,齐齐的留海,说话永远柔柔的,我不知道当年那么美丽的她是顶着怎样的压力嫁给舅舅的。他们是在媒妁之言下订婚后,二舅才去河南洛阳参了军的。

  那场导致二舅终身残疾的事故是怎样发生的,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最清楚。妈妈只告诉我,二舅是部队上的指导员,在一次给他的兵讲解手榴弹构造时,被人暗中掉包,在拆解中爆炸致残的。本来的手榴弹模型去了哪儿无人知晓,那是怎样的痛彻心扉,也无人知晓。但我知道他后来走出疼痛,能乐观豁达的生活是与舅妈的爱分不开的。

  时光飞逝,转眼妈妈已去世十年,她讲过的那些故事大多我已记忆模糊,但有关二舅的事情却一直烙在心头。记得小时候我曾不止一次的问妈妈:“我有好几个舅妈呢,外婆最爱哪个呀?”妈妈让我猜,我却一直没有猜中。最后她告诉我,是我的二舅妈,袁小红。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原因,那是因为袁小红嫁给了二舅,外婆对她的爱是感恩。若没有她的不离不弃,哪来后来的二舅呢。

  这世上有一种爱情叫做我知你恩情,我才如此努力的活着。

  小时候,每年的春节我都会去看望舅舅们,而二舅所在的岐山县城是必经之地,每次去他和舅妈都要留我们一宿,不管是他和妈妈聊天还是和我玩,从来都是笑呵呵的,无论生活如何不方便都未曾显示出过残疾带来的痛苦。以至于如今我一想起他,脑海中就有了他那感染力很强的爽朗笑声。

  故事写到这儿,以我的水平已不知如何往下续,但后来的发展并没有完全走进预料之中。因为我的二舅本就象棵扎根在悬崖上的青松。

  残疾军人的待遇在陕西岐山县城不是特优厚也不是特菲薄,如果二舅甘于宁静度日,乐享待遇,也过得不会太差。但他却不甘心,一直在努力地折腾着做事。

  日子在平淡与温馨中慢慢度过,表弟表妹也漂漂亮亮,干干净净,乖乖巧巧的长大了,一点都没有因二舅残疾要人照顾起居而没收拾利落。舅妈除了料理家务还在针织厂上班,时常会带些质量很好的秋衣秋裤材料给我们做衣服,后来她自学了会计,在四十多岁时考取了会计师资格证,我知道,那是因为有爱在做动力,她才那么上进。舅舅有政府的工资,偶而也会去卖卖残疾人福利彩票。

  花开花落,春去冬来,一年一年过去了,其间很久我们都忘了二舅是个残疾人。原来残疾后你不把自己的残疾当成痛苦的时候,它只是象一颗身上的痣。

  有一年,舅舅突然在岐山凤鸣市场租了门面房,做起了生意。从事干菜和各种调料零售加批发,没有人知道他那么拼命是为什么。或许起早摸黑,以右手仅存的两根手指干活只是为了证明他还可以如此坦然的活着,而不是别人的负担。

  那时我已成家,在家里开了个小卖部维持生计,去取货时看望了他,舅妈在上班,他一个人看着偌大的店面笑呵呵的忙碌着,一边应付着顾客一边还不忘和我开开玩笑聊聊天。后来舅舅问起我走时怎么没有回他那儿去吃饭,我没告诉他,我是看他那么硬撑着身体干活,我心疼到想哭。

  一直以为那个店面会老早转给别人,却没成想他的生意越做越大,门面越租越多,竟成了那个县城里最好的调料行。

  二舅终于很有钱了,他慢慢地在城里买了几套房,在老家要了宅基地建了院子用做颐养天年。那个叫青化南武的古老村庄里有他的根,他终是要回去的。

  有人说,二舅命中带金,在命相学上是“金箔虎”,是属虎的人中最容易发财的。但我知道所谓富贵命,其实只是因为你相信自己能出人头地并一直努力着,那“金箔"不是天生的,是不向命运认输,不向生活妥协时从内而外长出来的金色的希望。

  终于知道,上天不会雇负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人,只要你是一粒种子,哪怕是在最贫瘠的土地上,也会发芽抽叶,长成茂盛的树木。即使树身伤痕累累,但向着太阳的每片叶子上都有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