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香草也。”(《说文》),似乎,应该写这个“蘭”字,用简化了“兰”都有些轻慢了她。
没有多少文化,却去附庸风雅。也不是附庸风雅,为装饰一下自己的陋室,春节要到了嘛,也多半是喜欢朋友的那一笔字,便在月前向朋友索求。昨晚,朋友殷勤地写好送来:“室雅兰馨”。四字横幅,笔润墨饱,酣畅淋漓,气度非凡,落款自然还是“惠存”啊“雅正”啊的那些老话,留白处盖了方闲章“磨人”。我欣赏着,说:“就我那破屋?可惜了这四个字。”
草堂宜栽幽兰。如今楼房了,几居室了,兰花也另有了变种。去年的春节,我大弟给我搬来一盆兰花,白瓷的大盆,搭着支架,硬硬地捆绑出一扇造型,有半人高,宽厚的墨绿叶子间蓬蓬勃勃地开着花朵,朵朵如拳翘着美人的兰花指,粉白色的花瓣锈着红的黑的斑点,花心中探出几只黄蕊……一簇簇花朵在丛叶间娇艳着,状若飞蝶,和我印象中的兰绝不相同。我弟说:“这叫蝴蝶兰,很珍贵的。”也就一个春节,热闹过了,花也开败了,“蝴蝶”飞走了,剩下一个白瓷盆和黝黑的盆土上插着的铁丝支架,盆中枯萎的几片残叶,寂寥在凉台上。
这不是我心目中的兰。
我心目中的兰,多是文人画中的兰花,是寥寥数笔拉出的几条细细的长叶,或有点染出几星淡兰色的花,或无,只有墨色的叶在宣纸间舒展流淌,交错着,闲逸的姿态向一侧倾去。
自古,人们爱兰,实是格物的结果,物我相照,以人的理念赋予物以人格、气质和韵律,然后以物的特质来规范人的品格和行为。兰花,以形逸香幽而胜,给人的形象就是素雅。所谓“兰有四清:气清、色清、神清、韵清”,被誉为花中君子。孔子说:“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困穷而改节。”屈原种兰颂兰佩兰哀怜兰:“时缤纷以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莆化而为茅。”有兰花,人,便消解了灵魂的渴望,去寄寓,去追求。比如,周润发式的微笑或高仓健式的冷漠或葛优式的幽默对于女人,比如女人回眸一笑所生出的百媚。赏兰,总让人心旷神怡,萌生出一丝闲云野鹤归隐山林去的欲念。
兰,总和石相配,相得益彰。尘世间和兰纠葛的有这么两件人事:一是在兰的芬香里透彻着人的骨气;二是在干净的兰的面前显现出人的污浊。
元代以郑思肖画兰花最为著名,可他画的兰花,从不画土画根,就像飘浮在空中的一样,有人不解,他说:“地为番人夺去,汝不知耶?”或答:“国土已被番人夺去,我岂肯着地?”郑思肖自宋亡后,取号“所南”,日常坐卧,也要向南背北。他“矢(誓)不与北人交接。贵要者求其兰,尤靳(特别吝啬)不与:‘头可断,兰不可画!’先生每逢岁时伏腊,望南野哭而再拜。”
“芝兰当门,不得不锄”,这是刘备的话。《蜀志》记载:先主杀张裕。诸葛亮救之,先主曰:“芝兰当门,不得不锄!”意思是哪怕兰花这么漂亮的东西,长得不是地方也得除掉它。就是因为那个书生张裕还在旧主刘璋做幕僚时,当着刘璋的面嘲讽过刘备没有胡子,像个太监。那时节的刘备还未得势,寄人篱下。他记仇。其实,当时,还是他刘皇叔先拿人家张裕的胡须开玩笑的。
张裕还是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