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的城市散文(3)

时间:2021-08-31

  结账时,吧台上的那把老式算盘忽然又吸引了我的目光。那算盘呈暗红色,浮动着幽幽的光泽,显得古色古香,在这样一个灯红酒绿的场合,它仿佛就像一本历史悠久的典籍,抑或更像一件刚刚拂去尘埃的文物。现在还用这样的老古董?我觉得有点好奇,正想伸手去抚摸一下,不料那个正在为我结帐的小姐倏地白了我一眼。我不好意思地向她点了点头,于是她随即又向我投来粲然一笑。接着她就用纤细的手指在那把算盘上拨拉了一阵,然后又像孩子一般天真地掰了掰手指头,这才把该找的钱递给了我。真有意思。快出门的时候,我不由地又回头瞅了那小姐一眼,正巧和她的目光相遇,她旋即浪漫地向我打了个飞吻。

  不知怎的,出了蛇餐馆,我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惬意,大有如沐春风的感觉,而往日的那些所谓的思想、烦恼和忧愁,仿佛都渐渐被那飘忽不定的烟云和雾岚所笼罩,变得影影绰绰,似有似无了。

  正走着,我忽然看见一个店面前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买一种叫“青春宝”的东西。据说能让人青春永驻,长生不老。好家伙,我赶紧跑上去排了个队。这时,站在我前面的一位姑娘回过身来,问我买“青春宝”是自己吃还是送子女的。我说是替我自己买的。那姑娘笑了笑说,老先生您弄错了。是吗?我傻乎乎地朝她笑了笑。她说您先得返老还童,然后再来买“青春宝”。我问她哪里能买到返老还童的药。她用手一指,说不远,就在前面。于是我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路奔跑而去。奇怪的是我居然不喘不吁,越跑越带劲儿,仿佛体内已经注入了青春宝。很快我就看见了一家店面前排着的一条长队,攒动的人头恰似一条银白色的飘带。跑到跟前,抬头便看见一个广告牌上用儿童体书写的稚拙的三个大字:“娃娃乐”。“长生不老药?”我犹疑了一下,瞅了瞅这些排队的老人们,他们个个都带着眼镜低着头在看那种卡通小人书。这时,一位白发老者忽然摘下眼镜抬起头告诉我,娃娃乐其实就是我要买的那种长生不老药。我不放心,问他这药有没有假。你还怀疑有假。只见他脸上立刻掠过一丝不快,你说眼下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真的也是假的假的也是真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只要你相信它,真的就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人一思想上帝就会发笑,想那么多干嘛呢?烦神不经老……我被他弄得一时竟无话可说,觉得这还是自己潜意识里的一些东西在作怪。他说这种药相当紧俏,一直供不应求,因此市内几家定点销售的店铺,每天限额只发出一百个号。他们排队就是等着领号的。他说如果我对这药没什么怀疑,就明天早点来排队。真是不巧,因为到他正好排到一百号了。老者说完嘿嘿一笑,然后又戴上眼镜埋头继续看他的小人书。

  我虽然觉得有点遗憾,但不知怎的心里头竟美滋滋的。我哼着小曲,快乐地徜徉在繁华的大街上,见人还时不时地乐呵呵地打个招呼。人家也友好地跟我招呼着,并不觉得有什么生分。看来他们好像并不排斥我这个外来人。我忽然为自己对那个向我推荐猴脑的服务员的粗暴态度而感到有些后悔,打算有机会一定要向他当面道个歉。我甚至想去走访一下我那老房东的儿孙们,我想亲眼看一看他们当下的幸福生活。但遗憾的是我不知道他们的住址。

  接着我又逛了一会儿,不觉天色已晚,暮色四合,倏忽一片华灯璀璨,令人眩目。各种建筑物上老虎的图腾都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装饰着,显得更加色彩斑斓,好像比白日里见到的图腾又多了一种玄乎。这时,那幽蓝色的天幕上忽然接连不断地绽放出一朵朵五彩缤纷的礼花。我想这也许是赶上什么节日了吧。可是后来听人说并不是什么节日,只是习惯,天天如此。看来A市肯定还有许多其它的习惯,遗憾的是我只有三天的时间,而今天一天的时间已经让我消费得差不多了。我知道三天时间走马观花,是不可能了解一个城市的。而一座城市就是一种文明的象征,它既是历史的积淀,又是对未来的展望……我想也许只有成为其一分子,融入其中,才能对它有一个比较全面的解读。然而我又隐约地感觉到,如果我一旦成为其中的一分子,说不定又被同化,那样我还能解读这个城市吗?可我马上又意识到,我对这个城市来说,充其量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管那么多干嘛?眼下我得先找个宾馆,今晚我就住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里了。说到这里细心的读者也许会以为接下来我就要开始堕落了,就连我自己也似乎忽然明白了那房东老头为什么一再叮嘱我在A市只能呆三天。其实不然,开始我就说过,我是一个四处漂泊者,因此要堕落早就堕落了,怎么也熬不到今天。不过我迫不及待地要说的一件事,是接下来我在A市的一次艳遇。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艳遇。我在下榻的宾馆里遇到了雅莲。

  我躺在床上就计划好了:明天上午去排队买娃娃乐,下午去买青春宝。在后天离开A市之前,我务必将这两样东西买到手。可是没想到第二天我一觉竟睡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要不是服务员来叫,这一天很可能就全都泡汤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得这么死,连梦都没有做一个。我一边埋怨自己一边草草洗漱完毕,然后就匆匆去餐厅吃午饭。

  餐厅里人哄哄的,已是满座。服务员让我稍等一会儿,我说不行我还有事。于是我要了一份饭菜,就站在那里呼呼啦啦地吃了起来。正吃着,忽然从餐厅的右角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两个男子在拉扯一位年轻的姑娘。这时我发现餐厅里的人居然全都若无其事,依然喝着酒吃着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当那姑娘发出第三声尖叫时,我再也忍不住了,扔下手里的饭盘,怒气冲冲地跑了过去。“住手!”我大喝一声。一个男子住了手,然后他一边捋着袖子,一边朝我走过来:“怎么,想找事?”另一个男子随即也跑过来了,“想找事?”一把匕首就亮在了我面前,“你问问它可同意?”

  “你想干什么?”我顺手就从身边的餐桌上抓起一个啤酒瓶,对着桌沿啪地一下就磕掉了半截。我觉得自己手里的破玻璃瓶子一点都不逊于他那把亮晃晃的匕首。对峙了一会儿,先上来的那个男子在一旁说:“这样多没劲,还是来点真格的。”“随便,我奉陪!”我说,这时我觉得有人在我身后扯了扯我的衣服,我知道是那位姑娘。“那好,”那男子接着说,“既然你老哥想演一出英雄救美,那你只要先在自己身上来点真格的,我们就服了你。”我立刻就明白了,于是我二话没说,就将那锋利的玻璃瓶猛地向自己的手臂上扎去。血一下子就汩汩地冒出来了。那姑娘惊叫一声扑上来一把捂住我的伤口。我挡开她朝那两个男子举起血淋淋的手臂,“你们还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