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住久了,常会想起以前居住的小镇。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南方小镇,有着一个十分普通的名字:长塘镇。这个名字,因为有了时间和空间的隔离,而变得余音绕梁,韵味十足。几句蛙声,一句乡音,顿时感觉时间翻转,一脚滑回少年时代,回到了那个远郊的小镇。
小镇离吉安城区十五华里。最初时,一条窄长的街道,两旁散落着一些平房,便是小镇的全貌。相对于江南许多古镇来说,这样的小镇,仿佛一幅未完成的铅笔速写,太粗旷,也太简单。能够构成江南意境的一些东西,比如悠长的小巷,比如古老的青石街,比如青砖黛瓦的旧房子,比如精致的小桥……这里都没有。
但是,这并不能减少我对小镇的怀想和眷恋。我的记忆里常会浮起那些红砖做的平房,虽简陋得不能再简陋,里面也装着人们的悲喜和日常。小镇人的生活,也如这房子一般简单。这里的居民,多半是附近的农民,除了待弄几亩薄田,有的会就着天时地利,做点小买卖,过着半农半商的闲逸生活。逢着赶集的日子,小镇便会十分热闹。十里八村的乡民,纷纷赶来,大人小孩子,把整条街塞得满满的。人们呟喝的声音,讨价还价的声音,闲聊说笑的声音,汽车鸣笛的声音,也把小镇塞得满满的。那时会觉得小镇实在太小了,盛不了这么多的繁华和热闹。
不过热闹也只有半日。过了中午,集市散去,小镇重归安静。此时,喧嚣和繁华都谢幕了,曲终人散后的安静,骤然让人心中泛起一种寂然和荒凉的意味。和街道的冷寂不同,红房子里却是另一番情景。一家人围着一起吃中饭,虽然因为做生意,中饭有点迟,但心里是喜悦的。邻里之间吃饭时也会串门,小孩子常端个碗跑到别家,看看人家吃什么菜,好客的邻居,便会叫孩子一起吃菜;大人有的端着碗,蹲在门口边吃边闲扯;有的人家干脆把饭桌摆在门口,几碟小菜,一壶薄酒,三两闲话,吃上小半日。
无事时,人们常到茶馆休闲。小镇上的茶馆有好些家, 都是几张方桌,几条长凳,便是全部摆设。一碗茶只收两毛钱,现在好像涨到一元,可以坐上半天,其实没事坐上一天都行。开水是免费添的,若是嫌店里茶叶不好,还可以自带。以前我家隔壁,就有个“春来茶馆”,生意极好。暑假时候,门口风很大。我常拿个摇椅,坐在门口纳凉。然后,去喝茶的人们,便陆陆续续经过我家门口,遇到熟识的就打声招呼。孩子的爷爷也喜欢喝茶,据说一上午喝几大瓶茶水不会觉得撑。我觉得惊讶时,孩子爷爷却一脸淡然:“不算什么,泡茶馆的人都特能喝。”茶馆除了卖茶水,也会卖些日用杂货,方便人们喝完茶后买些必需品回去。中午若不回家,女主人还会煮面炒粉,两三元钱一大碗,吃得人撑撑的。
小镇上小吃店不少,多是夫妻小店。我们去得最多的是一家“小三早餐店”。男主人小名小三,手艺相当不错。那里的包子馒头特别好吃,煮出来的米粉也是色香味俱佳,让人念念不忘。夫妻二人,做事勤快,待人又温和热情,所以生意特别好。每次去吃,几乎都要排队,可是大家都愿意等着。来吃的多是熟人,有时吃完忘记付钱就走了,他也不问,记在本上,下次来了再付。不像去有些店,若是忘付钱,店家急急追出来,让人好不尴尬。
如今的小镇,早已不是旧日模样。街道变得宽阔洁净,两边种着各种花木,参差有致。昔日的红砖瓦房变成三四层的小楼。随着城镇化的春风越吹越紧,小镇的商品房和别墅群,也如雨后春笋般长起。小镇,越来越有了城市的味道。偶尔回去,还是会见到许多熟识的人,他们用着家乡话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回来了啊!”我也会笑着用家乡话应一声:“回来了。”回到小镇上母亲的家,母亲又老了许多,见我回来,掩示不住脸上的欢喜,着急地要去为我张罗吃食……
其实小镇没有变。这里依然是我的家,是那座熟悉的,质朴的,充满烟火气息的南方小镇。它一直在守候在那里,在那里,等着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