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木匠父亲散文

时间:2021-08-31

  一天,整理旧物。看见父亲斑斑驳驳的工具箱躺在墙角,厚厚的灰尘就像岁月的影子,一层层叠加着,掩盖住了原有的颜色。打开工具箱,那些凿子、刨子、线锥、手锯……已经锈成了深褐色,好像父亲黑里透红的脸膛。十多年前,父亲离开我们的时候,这些木工工具就被搁置在这了吧!

我的木匠父亲散文

  父亲弟兄五人,排行第二。因为弟兄人多,父亲“高小”毕业就辍学了,当过两年小学教师,又拜师学起了木工。用母亲的话讲,她嫁过来的时候,那是“穷得叮当响”。为了生活,父亲便在外地长年奔波,只有在麦收和春节的时候我们才能团聚。每次父亲从外地回家,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在火车上为我们买的面包:那是我第一次吃用钱买来的食物,香香甜甜,味道比“花窝窝”强得太多了。后来我每次乘火车,看到乘务员叫卖面包,就会想象父亲在火车上的情景:拥挤的人群中,贫穷的木匠,他舍得给自己买一块面包吗?

  也许是受自己经历的影响,父亲对我们兄妹几个上学,显得格外的支持。中招,我落榜了,父亲鼓励我复读。高招,我又落榜了,父亲继续鼓励我复读。对于高中复读的四百元学费,父亲没有任何的犹豫,也没有埋怨和责备。要知道,那一年,二姐中专毕业参加了工作,她的工资每月只有九十元。放到那时,四百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钱,我无地自容。父亲只是淡淡地说:“只要你们愿意上学,哪怕砸锅卖铁,我都会给你们交学费。”

  当我接到大学入学通知书的时候,看到他的脸上不自觉地挂满了自豪和喜悦。“农转非”办户口,转“粮食关系”,这些本来只需要我跑腿儿的小事,父亲都替我包办了。九月份儿学校开学,已经十九岁的我,还是在父亲的护送下,第一次来到了离家乡只有二百里的省会城市。记得那天下着濛濛的秋雨,父亲大包小包地帮我把行李搬到学校接新生的大巴上,随同我到了学校。在把我安顿好以后,父亲说他要走了,并随口问了一句:“带的钱够不够?”

  等我说过“够”字以后,他才放心地离开了。在我们那个小村子里,我是第一个本科生,父亲的心情是不言而喻的。

  大学第一个寒假回家,看见父亲正在忙着做木槅扇。他弓着腰,刨子在手中“刺拉刺拉”地来回移动,薄得像纸一样的木屑从刨子上面滑下来。我觉得,那要是一张一张的纸币该有多好,父亲就不用再这样操劳了。看到我回来,父亲放下手里的活计:“我已经和你妈商量好了,年前我把这个木槅扇做好,一过年我就出去打工。趁着这几年还能干,等你毕业的时候,在县城给你买座房子,结了婚,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春节刚过,我放寒假还没有开学,父亲就背着工具箱到外地打工去了。那一年,他正好五十岁。

  人生,总是难有圆满的结局。在我大学就要毕业的那年六月,父亲病倒了。他患上了一种叫做“多发性骨髓瘤”的癌症,由于没有及时治疗,造成了截瘫。这一病,父亲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经过一年多的治疗和病痛折磨,父亲最终还是离开了。在陪伴父亲走过人生最后一年光景里,他对我说的次数最多的话就是“我的任务没有完成啊!”每一次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头就会涌起阵阵的酸楚。从父亲离开的那个秋天开始,我像一棵苦楝树一样,孤独地生长着。

  我知道,我是木匠父亲这一生最得意的作品。在他的细心呵护下,我从一棵小树苗长成了一块他觉得最好的材料,并一天天雕琢成他理想中的模样。他没有来得及涂抹的色彩,是留给我这辈子最深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