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的散文

时间:2021-08-31

  (一)薄荷

植物的散文

  一个人。古镇。流火的黄昏。

  坐在信江河湖畔,点了一碟田螺。信江河水静静地流淌着,辛弃疾魁伟的雕像背对着我。辛公的雕像永远都是面向着北方,据说当初设计者的初衷是“王师北定中原日”,却不曾想,徒然把辛公的背影留给了古镇。也罢,黯然销魂的总是浮光一刹那间。

  矮胖的女服务员端上我的田螺。田螺的泥腥味夹杂着淡淡的薄荷香扑面而来,老家人习惯在家门屋后莳植薄荷。薄荷,没有织锦繁华,也没有裂帛之痛,有的只是素素然的绿叶。几片苍绿的叶子,不开花,仅仅蔓延跌宕着一片苍翠的绿意。关于薄荷有太多的传说。相传冥界之神普尔多钟情于精灵曼茜,他的太太在嫉妒之下,把曼茜变成了一棵草。岂料,这草越践踏,越是散发出无以伦比的清香。薄荷,像一位郁郁不得志的男子,秋衫薄凉,即便是寂寞的,也有着不动声色的清寂之美。他迷恋着四季,在所有的长风浩荡中,他近乎无耻地吞噬着和释放着浓郁的爱意。

  初见薄荷,是在朋友的院子里。

  它们蹲在院墙下,一点都不张扬地吞吐着绿意。一大片的苍绿,透着深深的古意。仿若自远古以来,它们的绿就是苍茫和潮湿。这种潮湿和苍茫,一下子就把人的心染绿了,湿润着。而湿润的温度,足以在须臾间将自己化作一棵薄荷,在向晚的黄昏里,展示着内心的寂寞和欢喜。

  闻着薄荷,就想起辛弃疾的一生。辛公叱咤风云半生,无奈,丹心一片付诸流水。晚年,他遭遇弹劾,隐居山水之中,写下了一段欲说还休的千古篇章。或许,上天早已预知,辛公的一枝狼毫,注定会在文化历史的长卷上,烧得狼烟四起。

  也记得秋天的时候,和几个朋友去辛公的故居瞻仰。在寒山瘦水中,繁华褪尽,唯剩下残垣断壁。我们唏嘘不已。突然,一股薄荷的清香扑鼻而来。我们循着香气,几棵薄荷草从倾圯墙壁的罅隙中,一意孤行地,顽强地活着自己的样子。寂寞空庭春欲晚,寂寞的也是最彻骨的。我与薄荷再次劈面相遇,再次地,被它击中要害。

  今年的春天,我从楼下的邻居家移植了一棵薄荷在阳台,不管我喜欢不喜欢,薄荷都兀自地长出第一片嫩叶,尔后,是第二片叶子冒出枝头,最后,叶子盖住了小小的花钵,暗合了谁的心事一般。

  我举著,心被薄荷拧出了一滴苍翠,在时光的某个时段中,衣袂翩翩,翩如惊鸿,却已然倾城。

  (二)芦荻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指鹿为马,想当然地把老家随处可见的寒芒当做了古代诗人笔下萧萧的芦荻。芦荻多生于低湿地或浅水,属于水生或是湿地禾本科植物。寒芒恰似喜好涂抹脂粉的女子,聚集在高高的山坡上,等着人们的赞誉与热爱。芦荻仿若一位历经繁华后华丽转身的女子,知道风声鹤唳的岁月已去了,她不会“为赋新词强说愁”,也不会大肆张扬自己。她默默地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遗余力地,暗暗地绽放着自己,以一苇姿态摇曳于秋天里。

  第一次看到芦荻,是在鄱阳湖。信江之水一路西行,浩浩荡荡地汇入鄱阳湖。我们到达鄱阳湖畔的时候,正是早晨六点多钟,雾气弥漫在湖面,对岸的景色朦朦胧胧地像个野兽匍匐着。浩渺的湖面,一层层云烟袅绕,空气中湿漉漉的,带着一些鱼腥和湖水的咸味。火红的日出渐渐地冲破了雾气,跃出湖面。顿时,天地一派清明,而鄱阳湖更显得浩瀚了。天连着水,水连着天,分不清哪里是界限。人群中,有人惊呼:“看,芦荻。”可不是吗?一株株芦荻依傍着鄱阳湖,这寂寞而绝色的芦荻,簇拥在一起,悄然在秋风中绽放,以最倾城的姿态绽放在寂寞的秋天。清冷的湖风过来了,芦荻愈发地翩翩舞蹈着。

  数十棵数百棵,抑或是更多,密密匝匝的,所有的芦荻在湖畔形成了一个方阵,势如破竹地,刹那间席卷了整个鄱阳湖。绿色的枝干,横逸斜出的叶子,它们似乎是独立的,每一棵芦荻都有着自己的风情;它们又似乎紧紧地靠在一起,抵抗着秋夜的薄凉。它们左等右等,望穿秋水,等来的却是孤注一掷地绽放。这一点多么像我们的人生,穷尽所有的岁月,等待的结果总是与我们梦想迥然不同。万籁在心中,俱是萧萧啊。

  也记得唱着《在水一方》的邓丽君,这个一生都为了唱歌而生的女人,她不停地唱着,千转百回中,她唯独唱忘了自己。等到她想起自己的时候,却是去时陌上花似锦,岁月忽已晚。她最终化作了一株芦荻,在寂寞中一人老去,一人走进了怀念自己的歌声里。

  在古人离别的诗词中,都离不了芦荻的烘托。曲终人散了,黄昏的光线打在芦荻上,透着一些金属厚重感,说不尽的苍凉。来也萧萧,去也萧萧。而芦荻的惆怅是没有人知道的,只有过往的船只,低低地掠过了芦荻潮湿的心。秋雨斜斜地,飘落在芦荻有了秋的深意枝干上,她们淡然的在寂无一人的湖畔,翩跹着,低回婉转。

  芦荻,她拼却了一生,在秋日中,凋落成一世的倾城。如果这一生硬要让我选择以一棵植物的姿态活着,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做一棵芦荻,在秋水寒冷中,饱含着一颗素心等待着,等待着……

  等待着一个同样有素心的人,不远也不近,不冷亦不热,站在那个人必经的路旁。

  雾起时,拥我入怀。

  雾散时,便是一生。

  (三)素心百合

  百合是晚花,养在深闺中,等待着所有的花凋零了,她才崭露自己素素的清幽之心。百合像一个素衣女子,而且绝对是一个像卓文君的那样的女子,抛却繁华,流落于深巷,布衣粗茶地守着自己的岁月。在幽微的时光里,百合迎着薄凉的风,安静地开了。不倾国,亦不倾城,却倾其所有,珠含玉落地潋滟着无以伦比的暗香。

  我不太喜欢玫瑰,玫瑰过于娇艳,太张扬。每次去花店,总喜欢挑几枝百合。把它插进玻璃瓶,放入一点清水养着。素素的花朵,隐隐地,像是自己前生埋下的伏笔,不早不晚地让我遇见了它。

  雨天的时候,闻着百合淡淡的气息,我蜷缩在沙发上看《金粉世家》。冷清秋与金燕西两个一起躺在向日葵花丛间,金燕西对冷清秋说:“我说应该及时行乐……其实,我们应该像向日葵,永远向着太阳。”冷清秋回答道:“那要是没有太阳呢?如果是雨天呢?我还是喜欢百合花,可以独自在角落里,一人静静地开放,静静地死去。”看到这里,我的心不禁微微地疼。一个是未经世事的纨绔子弟,一个是不谙世事的清丽佳人,两人因一见钟情,义无反顾地结合。可惜的是两人始终都像两列不同轨道的火车,越偏离越远。最后落了个“燕子西去清秋冷”。葡萄架上的百合和没有阳光的向日葵一样,只能枯萎颓败。繁华不再了,爱情远去了,冷清秋安之若素地穿梭在市井里,以卖字画为生。所有的长风浩荡都化作了最平常的烟火,百合花泛着冷银的素色,幽寂而深远。

  犹记得老家的后山生长着一片百合花。春天来的时候,父亲带着我刨开潮湿的泥土,挖一两株百合的根回家移植在院子里。我翘首以盼,等着它开花。可是春天来了,所有的花都露完了锋芒,它依旧不动声色。夏天的池中央,荷花也绽放出了胭脂,百合依然一意孤行地不见花苞。等着等着,我渐渐地差点忘记院中还栽着百合。深秋的一个早上,母亲推开院门,惊讶地发现百合在院墙下默默地开放了。母亲抑制不住欣喜,叫唤着我们。我站在百合旁边细细地大量,袅袅婷婷的花朵,卓尔不群,自顾自地舒展着花瓣,素色的花朵,不喧哗,不奢华,却是简单地直逼人的心底。

  百合喜欢低眉。能低眉到尘埃中的,必定也是最懂得的。张爱玲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或许百合在历经风和雨的洗涤,素年锦时皆隐密在那低头的一抹。繁华与清幽,两两相忘。低眉也是最靠近了自己的内心,把那些端倪万千都化作素心一颗,在精神灵魂的深层处散发芬芳。

  有朋友从山里给我寄来了百合磨成的粉,她知道我熬夜容易上火。隔着电话,她再三叮嘱我,百合粉去火,一定要记得用水常泡着喝。嗓子干的时候,我泡百合喝。水和百合粉交融在一起,一点点地在我的心底荡漾开来,一波又一波。管它世界如何,且做素心百合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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