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间,好友春泉约我回卢集去参加一个同学聚会,我已有三四年未回去了,也想趁此机会去母校看一看。我读初中时在故乡的卢集中学,读书时的记忆很特别,虽已过去多年然而那些学校的枝枝节节竟然还储存在脑海里,细致到一扇木门,一个窗台,甚至一张课桌。现今的学校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校园四周栽满各色各样的花卉树木,过去的瓦房教室已被高大亮丽的教学楼取代,宽阔的操场铺满草坪明晃晃绿油油。顺着校园的中心大路向后走就是昔日老校区,我记忆中每天饭后去刷饭盒的池塘还在,低矮的教室与砖砌的水塔也在,不过大都破旧不堪色彩斑驳。我沿着当年教室的墙壁漫漫溜过去,抚摸着门框窗台,像是回到了曾经的读书时光,回到了少年时的天真顽皮。我在那里盘桓良久,终于来到最西边那间教室,那是我的班级——三(丁)班。那时坐在第二个窗口,我经常透过这个窗口欣赏着校园美景遐想着未来。现在这里的景象已感觉不到那些令人向往的激情,但是我还是我,也还是这里的学生,仍然深情地眷念着这这所学校。
这次的同学会聚,是我们离校后近三十年的第一次聚会。发起人是我读初三时的同桌克正,他原来瘦的像猴子现在也是大腹便便气宇不凡。这次聚会我们班级里的同学基本上都赶来了,足足摆了三大桌。老同学见面大都已辨认不出,相互报上姓名端详片刻后,立即露出惊诧之色相互拥抱一起。男女同学间已不见羞涩,总是那样的亲切自然。同学聚会是一种情感交流,岁月的风尘早已洗去我们余留的几丝英气,生活的辛劳也磨顿了各自的孤傲不羁。此时同学间的相遇会感到年岁陡增,情感厚重。同时年龄的增长也让相互间的话语变得端肃板正,秩序井然。飞哥与霞妹是我们班级里唯一的同学情侣,岁月的流逝虽让他们显得稳重苍老,但他们俩的事业辉煌相互恩爱,已成为同学话语间的谈论的话题。读书时代我们整天埋首于一本本厚实的学科书本中,束缚了自已的顽皮与放达,每一个同学都有着自已的奋斗目标,也会有一些不着边际的理想与愿望。那些既笃实又飘渺的企盼,让自已的身心担负着极为艰辛的劳累。就这样一路走去,十年寒窗,孜孜刻刻,各自经历的感受自是无法细说,直到初中毕业,高考结束。
同学之间已不再是昔日的稚气与欢笑,现在成熟了,沉稳了,语言少了。这不,记忆中春泉的妹子咏梅是那样活泼清秀,岁月流逝已让她变成了一个优雅的妇人,变成另一种美,一种经过风雨沧桑打磨的美。同学间的友谊是人生最为宝贵又最值得回忆的一种情感,这种情感在读书时很难发现也不去珍惜。只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越来越感到珍贵。读书时的记忆诚恳而天真,那些老师,那些同桌,那些笑容,在自已的心头刻画成一幅幅造型,深深刻在脑海里,记在内心的最深处。待到年岁增长时就给自已无形中负上一笔沉重的感情债,焦渴地盼望老友重逢,同学聚会。为少年时的读书时光,为同学间阔别已久的友情,为许多难以言表的原因。这种心情像漂泊游子的思乡之情,依恋之情。在平常的繁忙工作中如果你偶然见到一个阔别已久的同学,时间空间上都会立时发生改变。有时你在毫无防备情况下陡然听到一个喝喊着你读书时的小名或是外号时,心中猛然觉得这个声音是那样熟悉那样亲切。因此总是会立即调转头去满脸惊喜,我们大多数人都会盼望等待这种喝喊,等待这种喜悦。
酒劲乍起,话语就多了起来,一时间山南海北,聊古论今。大到为国家大事去争执,小到为家务小事而劳心。思维模糊言语不清。这种低层次的语言对峙有时很容易威胁到早已疏淡的友情底线。我和克正,冬云坐在一桌,他们俩是同学们公认的海量,克正与冬云对饮三茶杯后依然面不改色,谈笑自若,酒力一旦泛起,话语便多了起来,二人挽袖子橹胳膊尽显豪放之气。是的,一别三十年,各人都经历了生活的酸甜苦辣,这次难得相聚尽可以放开手脚谈天说地,不必考虑声音高低,辞藻铺成。这里只有从容真切,朴素真诚。世间的友情大都是这样,看起来亲密无间的好友未必天天见面。相反天天谋面的同事也不一定是你的挚友。那些由顽皮与真诚熔铸的友谊相隔数年后,虽不像当初那样的炽热,但留存下的深厚情感依旧可以鼓荡胸襟。我们总算拥有那么一个时代,拥有那么一段真挚的友谊。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至今想起依然那么让人留念长久,那么温暖惬意。
同学们谈的最多的还是各自人生轨迹与事业发展,偶尔也会谈到每个人的情感变化,甚至还会排出每个同学的人格,事业的座次表。譬如某同学现已位居老总但缺少热情,性情冷峻。某同学虽事业平平但现在还是豪洒俊逸等等。于是人品与事业互动,成为评判同学人格与事业的标准。这种说法听起来比较世俗,终究是议论他人长短,但同学们在聚会畅谈间却又总难以避开这一话题。范同学现在已是上海知名企业家,一个取得巨大社会声誉的人往往会有一些与别人不同的风范与洒脱。他坐在酒桌的最里面,他站起身来频频挥手,大声招呼,像是在开会作报告,也像喧宾作主的主持人,这可能与他工作环境大有关系。诚然,这位身份显赫的同学在处理友情上会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意识,让人怀疑双方友谊平等的本质。虽然他与同学们也在高谈阔论,但终究敷衍言辞高谈阔论,脱离真正友谊的范畴。说实话,友情与过高的地位,财富,以及过高的智慧常常无缘,孤傲自大的地位悬殊常常打破正常的友谊秩序,让人们对友谊产生一种情感等级的划分。人世间拥有一份真正的友谊很不容易,在经济高速发展的现在,人们已将友谊添加了许多别的东西,添加许多附加条件,添加许多谋划策略,于是纯真的友谊变得不堪重负步履维艰。
说到这里,想起了我的老师,他是我读初三时的英语老师,姓陆。他住地离我的老家不远,都是卢集人。那时这位陆老师家中责任田有三十多亩,他白天在学校教书晚上还得回家干农活。由于我和志卫,家兵都是班级里个子最高身体最壮的,所以在农村大忙期间陆老师基本上每天都会叫我们三人去他家干农活。有时候还会让我们二三天旷课,直到他家农活结束。由此我们耽误了上课更影响了学习,发展到最后也就没兴趣听课变得懒散不求上进了。我之所以提起这位老师,多多少少原因是他的做法直接改变了几个学生的命运,也许他自已并没有发现什么,但如果真向他倾诉我们内心的一切,不知道能否给他带来一些伤痛与不安。这次的同学聚会他也在邀请的部分老师之中,我刚到那里时就和这个陆老师相遇。他已是鬓发苍苍,步履迟缓,他静静地站在路边,躲在楼道的拐角处,焦灼的眼神等待着有一二个学生认出他与他打招呼。我发现他时,他正在远远的注视着我。我思忖片刻后立即找来志卫,家兵,三人一道迎了过去。我想不管怎样,作为一个学生万不能在离校多年后冷落了已到耄耋之年的老师。我握着他的手热情地向他问好,他的表情忐忑,双手颤颤巍巍地摩挲着我们肩头,言语诺诺。以前的事情他自然是全部记得,他真诚地告诉我们,曾多次想对我诉一诉心中的矛盾与不安,话语间是那样的委婉那样的苍凉。我倒想告诉他一切,告诉他三十年前,有几个学生被他的引导而改变一生奋斗轨迹时,我还是忍住了。我相信人生的道路有许多条,说起来还应该感谢他给予我的挫折和坎坷,要不然我最后也不会考入体校。那些经历让我懂得许多自强不息的道理。
夜幕将近,寒风已至,宴席的气氛愈来愈浓,我和克正,冬云住在县城,不得不辞别众人,爬上回家的公交车。车窗外的夜已深了,寒风更急。我脑中浮出一幅幅读书时的画面,那时做过的梦太多太多,载着满脑子梦想。我也曾拖着踉跄的步履艰走到高考前沿,可那一次的失利后自已便将所有的梦想埋进遥远的孤山。再也听不见晨起背诵的诗文,见不到挑灯夜读的消瘦身影,于是陷入茫茫的惶恐,感觉到自已特别的渺小,更不知道挽什么风捧什么水将自已洗涤,对于自已的将来何去何从陷入长久的思索。今天的同学聚会,却让我好像找回一点点当初的自已,但终究岁月渐远很难想的清楚。油然记起,每天夜晚于家中灯下苦读的孩子时,自已又不得不长长叹上一口气,摸摸自已两鬓已经斑白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