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祭随笔

时间:2021-08-31

灯祭随笔

  七岁那年,随父亲下放到黑龙江一个小山村落户。从此,我从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公主,瞬间就变成了一散养的野丫头。

  家乡有一条河,足有百米宽。河水清澈见底,如果拿照相机拍照,拍出来的照片也绝不会让人发现拍的是水里的东西。那些小鱼,蝲蛄等小生物和人和平共处,如果你站在水里,它们便会绕着你的脚游来游去,爬来爬去的,潺潺流水,歌一样,陪伴着我渐长渐大。

  没多久,我们的歌就成了哀乐。那天,久雨突然放晴,朗丽的阳光,把小村照得如阳光般朗丽。我们照常来到河边,兜小鱼,抓蝲蛄。突然,邻居家的姐姐从岸上跑下河堤,然后,一步一步地向河里走去。她没有脱衣服,还是穿着鞋子,随着河水的加深,她的衣服铺到了河面上,接着,长长的秀发也铺到了河面上。这时,她开始啜泣,嘤嘤地哭出了声。可是脚步却没有停下来,平日里,多情的河水如诗如歌,今日却变得

  无情又无意。邻居姐姐只剩下脑袋了,依旧往前走,姐姐只剩头发了,邻居姐姐倒下了,姐姐没了踪影。

  令我们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是,我们一群孩子就那样地看着这一切,仿佛看神话故事一般入迷。姐姐没了。我们才放声大哭。

  那一次,我吓到了,大病一场,睡着睡着就大叫起来,醒来便是一身汗。母亲不睡不躺,不吃不喝,就陪伴在身边。

  一周后,我见好了,却不见母亲的身影,我好恨母亲呀,第一感受就是:这是一个比河水还无情的坏妈妈。

  我起来,走出家门,邻居的弟弟告诉我,母亲去了河边。

  河边离我家只有五十米的距离。我走去,站在河岸上,眼前是多么感人的一幅画面啊:母亲在河边放灯,就是把一个小罐头瓶里放上一根小蜡烛,点燃后,把罐头瓶放入水中,让瓶飘走。我听到母亲在跟河水说话。

  “我最亲的河水啊,请你把这盏小蜡灯送给那个孩子吧,她生时没有温暖,不受父母喜欢,现在,她自己选择了天堂,可是没有灯怎么行?她的死我的孩子也有责任,是我没有教育好孩子,让她不懂得什么是善举。我将每年都来替我的孩子还债,也希望河神们能照顾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啊!”

  母亲哭了,泣不成声。

  我终于知道,我错在了哪里,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好多道理:人要有善举,要善待生命,要勇于承认错误。母亲的言传身教,太有用处了。

  从那以后,母亲便有了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每年开河的时候,只要冰排跑完了,母亲便会前往河边,把她精心制作的罐头瓶灯放进河水里,数量由一个发展到十几个,只要河水里死了人,母亲都会按数量去送灯。

  母亲的送灯风俗也是与时俱进的。开始,只限于河里,后来,发展到了冬季也送。

  因为,家乡老是出事。我的家乡很有趣。西边是一条河,把一个小镇分成两半,东边是一条火车道,又把小镇隔成另两半。这条火车道更是残忍,几乎每年都会有十几个人被火车吞噬掉生命。那一次,是两个孩子,都九岁,小女孩,两个孩子是扯着手过铁道的,一列火车呼啸着,硬生生把两个孩子吃掉了。献血满地,写着血的教训,写着悲哀的人生。

  母亲看着,不住地抹泪,甚至哭出了声。回来后,母亲就病倒了。

  本以为母亲好啦就会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的,我们是忘了,可母亲却记得牢牢的,在母亲抹泪卧床的那一刻,博大的母爱便有了另一个计划。

  那是正月十五的岁月,月光叫人团圆,可是有过丧事的母亲或是孩子,又岂能圆呢?母亲可怜这样的人家,又可怜那些生命,无端地被拉去天堂或地狱。母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劳动妇女,什么能力也没有,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唯一能用来表达对死者的祭奠的方式就是送灯,让死去的人能有一丝慰藉,让生者能牢记教训,能记住逝者。

  每到正月十五之前,母亲就开始准备了:她先是把水放进家里的水桶里,开始一个,后来,我家的水桶就有十几个,母亲把装有水的桶放到外面,一会儿就得出去一趟,用木棒在水的中间顺时针搅拌,让寒冷从四周开始结冰,把中间留有一个碗儿,好放蜡烛。经过这样不停地搅拌,大约一天的'光景,这个桶装的冰灯就做好了,然后拿到屋子里,稍化一下,再把冰倒出来,就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冰灯了。除此之外,母亲还用铁丝做成很多小巧的灯笼,什么形状的都有,鱼啊,荷花啊,苹果啊,湖上白纸,里面放上蜡烛,几步一个,从大道一直到火车道,整整一条人们常走的那条路上,母亲都放了灯,提醒那天不得不出门或者出门到处跑着玩的孩子们,注意火车道上的安全。

  改革开放以后,家乡人的生活变好了,富裕了,家乡还有了一个木材加工厂。每天都能有小山一样的锯末子堆在那里。人家是留着做木耳菌的,母亲就去和人家商量,要一些来。人家听说要祭奠逝者,提醒生者,就很开恩地允许母亲来拉。母亲就用手推车拉回一些,又解开裤腰带,从里面的兜里,抠了半天,拿出来一个小布包,打开一层,再打开一层,然后,拿出零零碎碎的角分钱,数了一遍又数一遍。穿好衣服,去了街里,一会功夫,就买回来很多汽油,母亲把锯末子拌上汽油,都准备好了,就开始做饭,等待有月的夜晚款款走进我们的院子。母亲看到月来报道了,就赶快起身,到外面,用筐挎着拌好的锯末子,撒到每个人都能经过的那条道路上,然后点燃,锯末子不会燃起大火,只是火苗在跳跃,远远看去,就是一条火龙,文学作品中是找不到这样的美景的。

  人们走过来,走过去,孩子们尽情地在路上玩耍,不用拿手电,面对面的都能看清鼻子眼睛的,大家互相问候着,免不了要夸奖母亲:“多善良的老人啊!”

  母亲的善举坚持了几年。后来,政府给这里安了路灯,大道上是夜如白昼了,但是,小路上还是不够安全。母亲就坚持在小路上放灯,保护环境的意识提高以后,母亲就取消了锯末子的火龙灯,坚持用罐头瓶子做灯,把祭奠逝者的风俗坚持到底。

  老天没有垂怜我善良的母亲。母亲得病了,不能走路,每天与十几种药物相依为伴。她在最糊涂的时候,都没有忘记送灯的事。她叮嘱我说:“如果我去了天堂,你可接替你妈 把这件事做好啊。”

  开始,我倒是做了几年孝顺的孩子,后来,穿上了貂皮大衣,总觉得和这样的风俗格格不入,再加上在外地工作,回家一趟都有如蜀道难,也就把这件事搁下了。

  到现在,我都不敢提起这件事,我真的对不起我的善良的妈妈,母亲的善举没有跟着我走到大江南北。我有的时候睡不着,就偷偷流泪,既对不起家乡的父老乡亲,更对不起我的可怜又可敬的母亲。

  不知母亲在天堂可有灯光照亮?

  愿仁慈的天母啊,永安母亲的善魂吧,给她光明,给所有爱她的和她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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