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绘画中,作为主角,英雄的形象总是出现在亮光处,在背后阴影的衬托下立于整幅画面的中心。然而,若是仔细观察品味便会发现,在那些英雄形象呼之欲出的经典作品中,英雄虽站在强光下,整个形象却仍是由不同灰度的阴影和几处高光构成的。不独绘画,几乎所有的艺术形式都在试图构造英雄的形象。譬如戏剧,同样以复杂的光影关系构造生动的英雄形象,只是戏剧中“光”与“影”的概念不如绘画这般形象。
一个英雄的形象,其光明的一面无疑是最为突出最引人注目的。这光明面便是其超乎常人的正能量,以及其使人景仰崇拜的人格魅力。《伊利亚特》中的阿喀琉斯无疑是戏剧中最为经典的悲剧英雄形象,他的光明——他的勇武,他无所畏惧的姿态,他的情义深重、爱憎分明——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也是观众对其形象最直接最强烈的感受。观众在第一眼看到这光明的一面时,便在心中建立起一个如日神般伟岸的高大形象来。光明是成为英雄的根本,在英雄的进化与演变中,是被保留的、几乎没有改变的部分,无论英雄是叫阿喀琉斯,还是库丘林、齐格飞,或是后羿,无论其出自古代的史诗或是现代的漫画。
好的英雄戏往往也是悲剧戏,而使亘古不变的英雄戏码富于变化,使英雄的形象完整,使一个英雄形象带来悲悯和深思的,往往便是强光背后的阴影。对于英雄形象本身来讲,这个阴影,是其自身的人格缺陷与悲剧性。在古希腊戏剧对英雄形象的界定中,其神性与功绩是光明的一面,而其令人怜悯的部分就是我所讲的悲剧性。这种悲剧性往往埋根于英雄身上与常人相通的、普遍的性格中,或是与其超人的能力相伴而来。前者如阿喀琉斯的自负、固执,阿喀琉斯拥有常人没有的神力,却也像常人一样因自负与固执而陷入悲剧人生;后者在凯尔特英雄中尤为常见,带来荣耀的祝福往往也是导向死亡的诅咒,这也正是凯尔特人历史的写照。戏如人生,人在看戏时,总是在戏中看到了自己的人生,戳到了自己的痛处,才会有所感、有所思,故而戏剧中的英雄形象,光明只是一个惯用的对比、衬托的手法,强光反衬下的重重阴影,才是戏剧本身的需求。
戏剧是短暂的、浓缩的,以短暂的戏剧歌颂英雄的一生,因此必须是激烈的,这也就使得其中光明与阴影的对比运用更加重要,同时需要这对比更加强烈。因为短短一出戏,只有在强烈的对比当中,才能够体现这个英雄形象的美好与真实。一片光明中的日神并非英雄,阴霾中一束强光下,如高大的乔木般倒下的日神,才是完美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