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的乡愁随笔

时间:2021-08-31

  走进大秦岭苍莽中,体味一座古老之城的水墨乡愁。

水墨的乡愁随笔

  佛坪老城

  一座古典的水墨淡彩的城。

  漫步其间,在一个细雨霏霏的八月的向晚,恍若走进了烟雨的江南。若是午夜里再有一抹白月光照着,老城就是一幅挂在秦岭苍莽之中的古意翩翩的水墨画卷。抑或一个微雨的清晨,老街的青石板上雨花叮叮咚咚地绽放,那一些青春河边的往事便在烟雨蒙蒙中氤氲蔓延。隔着时光的流水,一串串童年清脆的呼喊便在故乡的小河上淼淼而起,使人生出满怀的乡愁。

  哥哥——

  哥哥——

  此时,一枝醉鱼草正在河畔迎风歌唱,满山的茱萸花淡淡芬芳……

  这是佛坪老城,一座静默于大秦岭群山苍莽深处的老城。

  “从地图上鸟瞰,老县城犹如一叶扁舟,停靠在秦岭莽莽的群山之中……”作家叶广芩在她的纪实散文集《老县城》中对佛坪老县城曾有过如是的描述。其实作家书中讲述的“老县城”是指上世纪六十年代后划归周至县的老佛坪县城秦岭北坡的部分。《老县城》从秦岭生态与历史人文的角度出发,对周至腹地的佛坪“老县城”做了诗意的抒写与理性的深思。而本文中的“老城”却是当地政府近年在佛坪县城原有的明清故居基础上改造新修的一座仿古的新“老城”,当地人亲切地称它“老街”。

  “到老街转转去么,到了佛坪不去老街,可就品不出佛坪的味儿喽……”佛坪人总会用一口地道的方言对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这样热切地说。

  晨曦如醉,马头墙沉静傲岸,凌空欲飞。白壁青瓦,画梁雕栋,临街的青石老街连同街铺一起荫在几抹淡灰里。一派全新的徽派建筑风貌——将秦岭山水风景的灵气及本土风俗与徽派建筑文化的精髓紧密融为一体的中国古建筑群落。

  徽派建筑艺术始于明清时的安徽南部,几经岁月淘洗,之后随着日益崛起的徽商步履四方流走。不难想象,那是明清时代的某个初春的早晨,一行自江南跋山涉水而来的徽州商人,途经秦岭深处的这座秦楚古道上著名的秦驿站时惊喜不已,赞声啧啧。山水人家暖人心扉,安居是他们在那个惊喜的时刻最急切的愿望。于是,几座徽派建筑风貌的庭院小楼便在几场风雨过后的早晨静默而生,阳光正好,山岚微风。这大约就是这个日后被称为佛坪的古老小城最初的徽派建筑诞生的生动图景。

  登楼而上,凭窗远眺,山外青山,碧水长流,楼在画中央。

  安详是这座老城最家常的神情。晨曦初露,微风徐徐,老街上人影淡淡,步履轻轻,走走停停,恍若流水上藏着心事的浮萍。这样的时光里自然不必去思量山那边城市中的喧嚣和那些被名利羁绊的琐琐碎碎,倒是不经意间会有一些久违了的情愫在心田里悄悄滋生发芽,比如初恋,比如乡愁,比如一双处子清纯的眼眸。

  这样的时光,最适牵着爱人久别重逢的手来一场散慢的行走。只须指尖羞涩地触着静默不语,或是欲语还休。情话自不必说,一个回眸就好,此情此景,那些青春时光里的细细碎碎便如祖母掌中的烛光摇曳,暖着一对幸福人脸上的青苔。山风是清凉的,来自大山的深处,拂过城外椒溪河清粼粼的波光,将满山遍野的茱萸花香吹拂在脸上。

  轻脚走进临街的一间早点铺子里去。店主人暖暖地向你们颔首微笑,也不言语,但一切尽在不言中。你们头抵着头,一口一口地细品着一碗名曰“菜豆腐”的佛坪美食,一碟小菜,两只农家馍配着。你们轻声咀嚼,静静对望,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于是,你便说起了家乡的小河,河边的水磨,山路上咯吱咯吱的牛车,说起了老屋前的那棵百岁的洋槐,说起了年年岁岁树下眺望的白发亲娘。她也为你讲一段温暖的故事,说起那只穿越了万年时光来到佛坪深山密林间,与人间共话天道自然的熊猫与农家的相亲相依,难舍难离。

  此时此景,你们一边说着,那些丢失太久的诗情古意就潮水般在心底涌动而起,仿佛有一个声音自遥远洪荒的世纪,穿越时光之河,自群山的深处奔涌而来,由不得你在心中吟唱——

  佛坪老城——

  佛坪老城——

  你这座连接了现代与远古的命门之城啊!

  你这座当代人还乡路上的坐标之城啊!

  静静的椒溪河

  早年常随伯父去一位丹青妙手的书斋里做客,逼仄的老巷子,阁楼古朴苍黄。老街青石泛光,弯弯转转,曲径通幽。有一次,不经意就被老画家墙壁上的那副徐悲鸿的联攫住目光——白马秋风塞北,杏花春雨江南。少年的青葱世界刹那被这美丽的句子照亮。犹是那杏花春雨的诗意江南瞬间便在心上氤氲绵延,醉意神往,恍惚之间少年已轻舟飞渡,直下江南去了。

  雨后的傍晚,椒溪河夏风清凉。西天如锦的霞光,倒影在潺潺流水中婀娜摇曳。在这八月的向晚,日落长河,椒溪河静静地伸向苍莽的远方。

  当我将那一段关于江南的少年旖旎心事说与小渔时,她表情恬淡,温暖安详。小渔是本次采风活动中一位本土画家诗人,画风淡远,诗如清露。她一直对我说:“带你去椒溪听风。”

  回首北望,群山苍莽。当我得知那个秦岭南坡腹地中,距县城仅五六里,曾以一片花椒林闻名的所在不仅是小渔出生的地方,更是椒溪河的发源地时,不由得对那里有了诗意的遐想。

  椒溪河全在小渔的画里:椒林苍幽,林间细流涓涓;树下椒篮野花,水边女孩独立,碎花衣衫,眼眸含情;高天云淡,青山连绵。我在心中默念,那一片深密的椒林究竟藏着多少小渔的故事?祖辈们耕耘的汗水,老石磨对生活不知疲倦的日日歌唱,阿婆门前为小渔梳辫的温暖记忆,还有小溪边蜿蜒向远方的,被雨雪层层覆盖的小渔儿时的足印。

  苍莽的大秦岭孕育的数无尽书的涓涓溪流,内心藏着怎样的一副热情和信念啊,如此执着而安心地朝着大河日夜奔流。我打开手机地图仔细端详,分明看到眼前的椒溪河在不远处流入子午河,再汇同子午河一道涌入汉江,最终在汉江浩浩荡荡的浪涛中穿越大半个国土奔向梦中的海洋……

  正遐想着,就被流水中的一片落叶吸引了。这小叶子像极了大秦岭苍山绿海中的一个太急切地想奔往远方世界的少年郎,等不得季节宿命的安排,便要急匆匆为梦里的远方来一次勇敢无畏的逃离。

  许是近日的几场雨,河水涨了几篙,也比平日里欢快了很多,小叶子在流水中忽高忽低地荡漾,再被这水面上清凉的微风鼓动着,欢喜地一会儿没入一个漩涡里,一会儿又调皮地露出脸来,刚要大呼小叫一声呢,又忽地被一块水中的大石头挡住,它生气了,拼命地左右奔突,大石头就像山中不愿它私逃的老人,任它怎样地使性子,耍脾气,依旧对它依依不舍地安详劝慰,最后看到小叶子几乎要哭了,大石头这才无可奈何地一声叹息,任它逐水而去了……

  此时,石头上的那只左顾右盼的白额燕尾雀跳起脚来,三下两下地,一展翅,扑棱棱一声,朝着水边的苍山绿海飞去了。它读不懂小叶子的青春心事,大约在心底里正鄙薄小叶子的无知无畏呢……

  大秦岭,你的心中究竟藏着多少多姿多彩的心灵世界呢?

  夕阳已不知何时没入了山林,一弯月儿静悄悄地挂上林梢,像一个恬淡羞涩的少女,像我身边的小渔。远处古朴的椒溪桥变成了一道黑黢黢的影子,椒溪河在银色与墨色的光影里静静地兀自流淌。世界与它只是一次命运中的不期而遇,无论彼此相拥或凝望,最终依旧要各走天涯。

  夜深了,水边的草丛间偶尔跳出几声蟋蟀的叫声。真是浅秋了,远天上,月儿已唤醒了沉睡一整天的星群,开始絮絮叨叨。

  安坐在这无边清澈的世界里,心如水洗,万念皆空,不知今夕何夕。那些纠缠半生的生与死,梦想与幻灭的万千种种都消隐得不知去处了……

  太久没有如此动情地凝望过一条河了。椒溪河,在你冗长安和的生命中,经历了多少鄙薄与轻慢。今宵两岸华灯曼妙,东山之上光影婆娑,这都是你生命中滋养沐浴过的万千生灵对你绵长的怀缅与赞美的升华。

  怀念椒溪河的月夜黄昏:山岚清风,日落长河,雁过东山,月上林稍。这如诗如画的人间仙境,此生何须一场江南。

  作者简介:紫慕,男,70后,秦人。喜散文、诗歌,作品百余篇(首)散见于海内外媒体及多种文学选本,《作文通讯·锦瑟》年度签约主笔,某媒体文学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