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怀念那逝去了的遥远的冬夜。
虽然,置身于现在的冬夜,已无法感受到冬的味道了,寒风吹彻成了古老的诗意,暖气像融融的阳光,溢满屋宇,静静地流淌,潮润的热浪漫过周身,舒爽的直想沉睡。窗外嘈杂的声音,无休止的声音浪涌而来,车声、机声,不知名的声音,在高楼林立的街巷拥挤着,占据了冬夜,也占据了我的身心,连我都变得浮躁起来。多少年就是这样度过的。
然而,那个逝去的遥远了的冬夜是宁静的,如壁上那幅油画一样宁静,定格在我记忆深处。那是多么安谧宁静的冬夜啊,冰一样晶莹,雪一样洁白,如故乡的河水潺湲流淌,回环的声音,和母亲半躺着轻轻吟唱的摧眠曲没有两样。沉睡的不仅仅是山峦大地,还有灰茫茫的村庄,光秃秃的树。袅袅的炊烟,隐瞒了身影,只有淡淡的烟味,还悠闲地弥漫在村庄的上空。冬日的河水,仿佛凝固的音乐,停止了流动,枕头一样静静地躺在炕边,等待群山的影子或村庄靠上疲倦的头,美美地沉睡过漫长的冬天。
我喜欢这样的冬夜,在丝丝寒冷中,静静地守着,思绪好像飘累的风筝,落下,躺在身边,不再放飞。或者在瞬间凝固了,凝固成河床上的冰,一张晶莹的大床,等待着白天在夜幕降临时睡眠。不仅仅是太阳,连月亮也是那么温柔,成了守在枕边银色的童话。
在这样的夜晚,一切都温顺起来,大地整个成了一只温顺的绵羊,白白的,静卧在那里。最喜欢热闹的青蛙,此时也成熟起来,耐得住寂寞,默不做声,追随着喜欢夜游的蛇,静默地缱绻在地母的怀抱,享受着从地底涌上的温热,回味着曾经拥有的美好岁月。失去了绿叶掩映的鸟巢,仿佛燃烧尽的太阳,悬挂在蕴藏了绿意的枝丫间,静静地期待着,那一个并不遥远的春天,再生机勃勃。
哦,曾经沸腾的大地,一下子沉默起来,仿佛历经沧桑的男子汉,青筋裸露,须眉皆白,胸襟却宽广起来,用勇敢的沉着,代替曾经的狂暴,吸收阳光,也吸收寒冷,调和阴阳,化为己有,默默地滋润着无数的生命,依然走过漫长的岁月,坚韧地完成未竞的征程,历尽艰难,航船并没有搁浅,风浪刚刚平息,冬天不过是暴风骤雨的前夜。
历尽了尘埃嚣张的日子,备受磨难,我尤其怀念这样简单的冬夜。静静地,一家人围在母亲身边,那怕只有一盏油灯,或一盏昏黄的小电灯,在头顶上,映照着一张张红朴朴的脸堂,坐在热炕头,腿上苫着狗皮褥子,吃着嘎巴脆油香的炒黄豆,或者什么都不吃,听母亲讲一个重复了千百遍的老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笑声四溢,荡起,又被凝冻的冬夜撞回,铿然有声,落在香甜的梦里。
真的,那样的冬夜,尽管冷,时时能感觉到透过窗户的冷风,听得见北风的呼啸,像狼一样吼叫,从街巷呼啸而过,一浪接着一浪,此起彼伏。但没有一丝恐怖,也没有一丝担心,在只有睡在哪儿哪儿温暖的一小块地方,绻曲着尽情地酣睡,头就靠着冬夜。除了风的音乐,再也没有什么声音,会打扰你的睡眠。习惯了,风声也成了自然的催眠曲,随血液在周身静脉地流淌,无声无息地流淌,不知不觉。
哦,我那逝去的冬夜,永远留在了遥远的乡村,留在了童年的记忆深处,早成了童话,银色的。